撰文｜蕭亦翔（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生）
船曳實雄 入選 臺展第1、2、4、5、6回
「我還健在呢，正在（岡山）縣北邊的山村畫著油畫。」1960年，臺北高等學校同學會「蕉葉會」訪問了日治時期師長們的近況，船曳實雄（1887.4.13-1973.10.2）如此地回答著。（註1）
1922年「臺北高等學校」創立，是臺灣第一也是唯一的「高等學校」。時值壯年的船曳實雄便是第一批被派任至臺北高校的教師，一開始他擔任「體操科」的教諭，也兼任臺北一中的囑託（註2）。船曳實雄在來臺之前，就有相當豐富的教學經驗。出生於日本岡山縣的船曳，十六歲時畢業於同縣的「私立養忠學校教員部」，並取得小學校准教師證，擔任小學校教師。後進入「姬路陸軍第十聯隊」從軍，接著，就讀東京陸軍戶山學校體操科，取得師範學校體操教師證等多項教育相關證書。來臺前最後一項工作是神戶縣「體操科視學委員」（類似現在的「督學」一職）。（註3）
圖片來源：文化部國家文化記憶庫：https://reurl.cc/GEoqLA。
憑藉著渡臺前豐富教學經驗，船曳實雄帶給了臺高學生不一樣的體操課程。他引進了曲棍球、美式足球等新式運動。課程也不只進行普通的操練，而是更進一步讓學生從生理知識理解，也教育學生注重運動家精神（註4）。而在具有親緣關係的臺北高校同事富田義介（教授英語）的建議之下，船曳實雄開始進行繪畫創作。
1926年，同為臺北高校教師的鹽月桃甫成立了黑壺會，一個以業餘美術家為主的美術團體（註5），船曳實雄便是其中的成員。團體中還有醫學博士於保乙彦、昆蟲學者素木得一等人，皆為社會上別具名望的人士。同年2月20、21兩日，黑壺會於博物館展開油畫展，船曳也名列展出者之一。（註6）在兩位同事（富田義介、鹽月桃甫）的幫助之下，船曳實雄的繪畫，在臺北高校時期逐漸嶄露頭角。
圖片來源：漢珍數位《臺灣日日新報》，1926-02-20（日刊5版）。
1927年舉辦第一回臺灣美術展覽會，船曳實雄以〈硫黃谷〉一作入選。而後第二、四、五、六屆分別以〈石材ある風景〉、〈淡水風景〉、〈廢屋〉以及〈バウ風景〉入選，總計入選五屆的臺展。從題材來看，他的畫作多以風景寫生為主，如位於臺北北投的〈硫黃谷〉或是前頭流淌著淡水河的〈淡水風景〉。而於簽名上並未統一，船曳實雄曾落款「船曳」兩字（〈淡水風景〉），或是「J.Funabiki」（〈廢屋〉），即船曳實雄（ふなびき じつお）姓名之羅馬拼音，且部分畫作似未見落款。
在船曳實雄參加「黑壺會」，努力精進自身畫功時，對於「本業」的體操教育投入亦不在話下。舉例而言，身為「臺灣體育協會」委員的船曳，1928年1月與村橋昌二（任職於臺灣總督府文教局學務課）、石塚長臣（任職於三井物產）三人被派任至馬尼拉視察菲律賓運動大會。（註7）除此之外，他亦積極地參與體育與臺高相關的活動。如負責中學與專門學校武道比賽的裁判，與擔任臺北高校劍道部部長。（註8）
圖片來源：日治時期期刊影像系統。
休閒時，船曳實雄熱愛登山，並加入了臺灣山岳會擔任幹事。也因為船曳的登山經驗，第二任臺高校長三澤糾希望學生能有統一的學校風氣時，船曳便利用他登山訪問泰雅族部落的經驗，以原住民族的舞蹈為基礎，最終誕生出屬於臺北高校的「臺高舞」。（註9）而能文能武的船曳實雄，還曾與臺高同事一同創作短歌，送別第三任臺高校長下村虎六郎（下村湖人）。（註10）
1922年渡臺的船曳實雄在臺灣度過11年左右的時間，全心致力於臺灣的體育發展與教學，閒暇之餘則精進自己的畫技。1933年，船曳實雄辭去了臺北高校的工作，決心前往巴西發展。臺灣的「岡山縣人會」在川端町的紀州庵舉辦送別會，體育相關人士則在新公園幫船曳舉辦了送別的曲棍球比賽、並於江山樓進行送別宴（註11），各界人士一齊祝福船曳未來發展一切順利。同年7月8日，船曳實雄自臺北出發，前往巴西追尋自己的志業。（註12）
然而命運難料，因為家人患病的緣故，船曳實雄回到日本內地後，未能順利前往巴西，而後也因為戰事升溫，也沒有再次前往的機會。回到內地的船曳實雄，因為其義弟船曳富太郎任教於東京府立第四中學，在府立四中校長深井鑑一郎的指示之下，船曳實雄進入同為深井鑑一郎擔任校長的城北予備校任教。而後也進入東京府立第四中學任職。據當時學生堀山久生的回憶，船曳實雄是一個十分開朗優秀的體操老師。（註13）最後，戰爭末期，船曳疏散到了故鄉岡山，任職於三菱重工、大和制疊等公司。
雖然專業是體育教學，但船曳實雄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熱愛的繪畫。戰後加入「東光會」，並且憑藉著多年的練習，1957年以一幅〈酪農場風景〉入選了第十三回日展。「日展」為日本官辦最大的美術展覽會，對於非美術專業出生的船曳實雄而言，能夠入選日展，應是對於其繪畫成就莫大的肯定。
圖片來源：《愛光新聞》，39號，1957-12。
圖片來源：《日展史》，第20冊，東京：日展，1988-06，頁215。
1967年12月，以船曳實雄和石本岩根（德語）兩位臺高教師為首，帶領著過往臺高美術部的同學，在東京的飛鳥畫廊（臺高畢業生林宗毅開設）舉辦了「第一回蕉葉展」，這是以臺北高校關係者為主的美術展覽會。初期參與者有川瀨義和、長谷川光雄、武井昌一、素木洋一、田辺俊夫、蔵本人司等人。而後，船曳實雄持續地參與蕉葉展，進行著繪畫創作，與臺北高校的師長與畢業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圖片來源：《臺灣協會報》，160號，1968-03。
1973年8月，船曳實雄不幸患上腦梗塞，人生的最後一幅畫是八十號的〈高尾山の朝〉，臥床之後，船曳在〈高尾山の朝〉上寫下了「即心成佛」、「無有」，作為其絕筆之作。同年10月2日，船曳實雄與世長辭，享壽八十七歲。（註14）船曳實雄的一生，從岡山為起點，經歷了東京、神戶、臺灣，最終回到了故鄉岡山。若將其繪製成一幅作品，想必也會如同船曳自身最喜愛的油畫般燦爛吧。
（本文部分船曳實雄生平，向船曳實雄後人確認得知，於此特別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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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先生方の消息〉，《蕉葉會報》，2號，1961-05，頁8。
2. 兼任臺北一中的囑託一事，是由於1921年確定要於隔年成立高等學校，但由於時間匆促，因此1922年的臺北高等學校先使用臺北一中的校舍、師資與資源。1924年起，船曳實雄便專任臺北高校的體操科教師。臺北一中一事見：徐聖凱，《日治時期臺北高等學校與菁英養成》，臺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2012-10，頁51。
3. 「船曳實雄（任高等學校教諭附俸給認可）」（1922-04-01），〈大正十一年臺灣總督府公文類纂永久保存進退（判）第三卷秘書〉，《臺灣總督府檔案．總督府公文類纂》，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3454045。
4. 徐聖凱，《日治時期臺北高等學校與菁英養成》，頁183-184。
5. 白適銘，〈黑壺會〉，《臺灣美術團體發展史料彙編——日治時期美術團體（1895-1945）》，臺中：國立臺灣美術館，2019-10，頁84-89。
6. 〈黑壺會 作品展覽會〉，《臺灣日日新報》，1926-02-18（夕刊2版）。
7. 〈比島の體育界を 視察に行く〉，《臺灣日日新報》，1928-01-15（夕刊2版）。
8. 〈中學專門 武道試合 出場選手〉，《臺灣日日新報》，1925-09-23（夕刊2版）；（三文甲）佐藤利広等，〈■劍道部■ 座談会〉，《臺北高等学校 1922年～1946年》，東京：蕉葉會，1980年，頁197。
9. 徐聖凱，〈臺北高校的高砂舞與臺高舞〉，《臺高．師大通訊》，第四號，2021-11，頁16-17。
10. 〈下村校長送別歌會 臺高短歌會〉，《臺灣日日新報》，1931-09-18（4版）。
11. 〈會事〉，《臺灣日日新報》，1933-07-01（2版）；〈船曳實雄氏送別會 三十日夜江山樓て〉，《臺灣新民報》，1933-06-30（5版）。
12. 〈人事〉，《臺灣日日新報》，1933-07-08日（夕刊1版）。
13. 〈「特攻」―遥かな遠い空元「疾風」特攻隊長 堀山久生氏（S17）〉，《城北会千葉支部会誌》，第七號，2010-11，頁3。
14. 船曳定雄，〈船曳実雄先生 御逝去〉，《蕉葉會報》，28號，1974-06，頁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