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之後】重建淡水日常：杜添勝（1902-1974）

撰文｜黃子恩

杜添勝　入選　臺展第5回

第一回臺展消失的作品：淡水龍山寺

1927年第一回臺展如火如荼的開展前夕，《臺灣日日新報》夕刊第二版中央版面出現「以弟弟的名義參加臺展入選」標題，報導淡水青年杜添勝描繪數件具有本島濃厚色彩畫作，其中〈淡水龍山寺〉獲得入選，但因以弟弟「杜添進」名義參賽，而失去入選資格。（註1）現今所存的第一回臺展圖錄未收錄此作，後人也僅能從文字描述知道，這是件具「地方本色」的作品。（註2）

這就是我們的日常：飲食店所見

第一回臺展出了這樣的大烏龍，杜添勝的名字終於在第五回臺展出現了。

1930年受邀來臺擔任第四回臺展評審員的南薰造，偶然成為此件作品誕生的見證者。他於同年10月21日至11月3日停留在淡水時，在日記中寫下：「市場内飲食店内ニ杜君寫生中なり。」（在市場內飲食店，杜添勝在飲食店內寫生）。（註3）

〈飲食店所見〉描繪淡水重建街上的麵店。（註4）畫面左邊有磚造大灶，廚師一手拿著鍋柄，一手拿著湯杓，油、調味料相伴左右；左前方一位小孩坐在矮竹椅上，將椅凳當作飯桌，似乎正用著餐；一旁一組客人坐在長板凳上，靠窗用餐；而畫面後方另有一名婦人忙著備菜。後方婦人、主角廚師、前方小孩為一斜直線，與旁邊一桌客人，形成具有空間深度的三角形構圖。在這平穩構圖中卻彷彿充滿著聲音——湯杓、鍋子拌炒的金屬敲擊聲、刀子與砧板有著規律節奏的低沉切菜聲、小吃店外鼎沸喧騰的人聲，這樣的場景直至今日，依舊可見，或許是讓這幅作品倍感親切的原因，這也是臺展入選作品中少見的題材。

杜添勝真實描繪居住地所見到的庶民日常生活，此件作品入選後，在淡水公會堂舉辦宴會，仕紳盧阿山、郡守鈴樹忠信、畫家木下靜涯等當地顯要人士皆有出席，此幅作品也深受淡水當地居民的喜愛。（註5）

然而，此次入選臺展後，關於杜添勝的資料，像是斷了音訊，查無此人。

名單之後：故事待續

從捷運淡水站出來，觀音山上橙紅色雲彩映照在淡水河，熙熙攘攘的淡水街上，進入藥局裡，櫃檯等著我們的是杜添勝的孫子杜秀元先生。

「阮阿公還做過老師」、「有這款代誌，我毋知」

杜添勝1919年曾擔任淡水公學校興化店分校（今興仁國小）訓導心得（代理教師），（註6）之後又有在林本源會社習得油畫技巧一事。（註7）有關於此，杜先生補充說杜添勝曾在板橋林家擔任管家，林家外聘畫師教導林家子弟時，也在一旁學著畫，畫著畫著竟然入選臺展。不過對於第一回臺展以弟弟之名參賽被取消資格的事情，卻是頭一回聽說。

回想起阿公，只能用「天才」來形容，無師自通的事情可多的。杜添勝曾做過布行、幫人剪布，也曾演過歌仔戲，今日在杜先生的電腦硬碟中還有一張杜添勝穿著戲服的照片。此外，杜添勝在廈門做生意時買了一本辭典自學北京話，所以1947年才能在淡水中學擔任國語通譯，（註8）之後就在淡水擔任代書直至過世。

當問起是否有留存杜添勝的作品，杜先生上樓許久，拿下來一件裱框好的作品，想必此件作品受到妥善保存。

畫面中左右上角的雲層緩緩進入畫面，夕陽即將西沉在淡水河口，河上波光粼粼，水面流動，在斜陽映照下，以白色、暗色描繪一座座矮房子的屋頂受光、逆光面，在板上的油彩，畫家描繪著自己所愛的故鄉：淡水。

雖然畫面描繪暮景殘光，但在家屬保留下，這件作品卻為杜添勝在臺灣美術史上增加一道曙光。

後記：本文承蒙杜添勝孫子杜秀元先生提供資訊與圖版資料，特此感謝。

#名單之後278

註釋

1. 〈臺展へ弟の名義で　出品した繪が入選　自分の署名した分は落選　變更を願出て失格〉，《臺灣日日新報》，1927-10-26（夕刊2版）。

2. 〈本日開院式臺灣美術展讀畫記本島人藝術家尚要努力〉，《臺灣日日新報》，1927-10-27（4版）。

3. 南薰造，〈日記原文〉，1930-10-29。參見：藤崎綾，〈南薫造の1930（昭和5）年の台湾日記と関連作品〉，《広島県立美術館研究紀要》，第22號（2019），頁26。

4. 蔡以倫，〈重建街83號 三代經營飲食店 人物登上台展畫作〉 ，國家文化記憶庫，網址：https://memory.culture.tw/Home/Detail?Id=310850&IndexCode=Culture_Object（點閱日期：2023-10-01）。

5. 〈杜添勝氏臺展人選祝賀會〉，《臺灣日日新報》，1931-10-26（7版）。

6. 臺灣總督府職員系統錄，〈杜添勝〉，網址：https://who.ith.sinica.edu.tw/search2result.html?h=P9yoILSLUYBbNiruhrDgZxttbxmhgJ6mYvlTWtIPlawhdftmoQnk%2BlGB6Y%2BffeyD（點閱日期：2023-10-01）。

7. 臺灣／淡水近代美術紀事，網址：https://tamsui.yam.org.tw/tsmc/tsmc0002.htm（點閱日期：2023-10-01）。

8. 〈電送該校教職員工乙覽表准予備查案〉，《人事各項有關查報》，檔號：A376410000A/0036/031/7/1/011，網址：https://228.drnh.gov.tw/index.php?act=Display/image/69093bgKcc=Y#Yg70（點閱日期：2023-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