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文課本看臺灣美術史
撰文|張哲維(陳澄波文化基金會專員)
「秀潔抑制著內心的激動,轉頭去看戲臺。在剛暗下來的天色裡,猶未燃燈的單薄的戲臺,便在她的眼中逐漸模糊起來。」——洪醒夫〈散戲〉
〈散戲〉是洪醒夫的短篇小說,描述曾經輝煌一時的「玉山歌劇團」面臨觀戲文化的轉型與觀眾的流失,而在一次脫序的演出後爆發團員間的衝突,最終劇團只好走向解散一途的故事。
課本所收錄的僅有小說後半段,以秀潔、阿旺嫂兩人的爭執為核心,以及團長金發伯最後的決定。不過作者實際上在小說前半部交代了整起事件的原委,並穿插秀潔過往的回憶,以彰顯劇團不敵時勢、如風中殘燭般的境況,十分深刻。
日本治臺後,一系列現代化的建設與新思想如排山倒海般地引進臺灣,許多舊文化因此難有立足之地。例如城牆被拆毀、衙署與寺廟被迫遷建等,傳統的書院私塾也被新式的學校所取代,過去掌握較多文化資本的仕紳與文人,也必須重新學習新知識,方能延續、保有話語權。
類似的現象,到了戰後依舊延續。像是〈散戲〉裡的秀潔,「她後來也在戲臺上唱過流行歌」,便是為了「跟上時代」所做的改變。然而課文沒節錄到的是,秀潔當年唱流行歌是為金發伯所逼,為了與新潮的康樂隊較勁,秀潔身穿岳飛的戲服在臺上高唱〈梨山癡情花〉,「她一路唱一路搖,淚水崩潰似的灑個不停,好不容易唱完了,找個藉口,慌忙下臺」。
可以想見,在外界的逼迫下不得不拋棄、背叛自己喜歡的東西,是多麼難受且令人心碎的事。我們從史料得知如蔡雪溪、呂鐵州等傳統派的畫家,經過一番努力後躋身官展入選者之列的光榮,卻看不到他們在那之前有過什麼樣的煎熬與割捨。而那些不願投身主流、堅持自身意念的藝術家們,又會承受多少懷才不遇的苦楚,在缺乏記載與實物的情況下,後人實在是無從得知。

蔡雪溪,〈臺北孔子廟〉,1941,臺北市立美術館藏。
改變的過程總是痛苦的,事情也往往有諸多面向,倘若我們只看光明正向的那面,或只聽信單一的說法,那勢必無法釐清全貌。
當我們能夠試著同理藝術家的處境和心情,或許在觀看不同作品時,能夠有更不一樣的體悟和收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