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黃博鈞(磚木取夥故事劇場編導)
相澤謙一 入選 府展第1、4、6回
當時,在二水庄的所在,東螺社人還是主要族群的時候,時而暴漲的濁水溪,有時阻卻了他們前往溪南的路;但是也同樣的開啟了進入山區,水沙連一帶的溪岸路徑。若要運送或交換山區裡的資源,便會經過現今的名間、集集,連接到更深入的埔里一帶。位於連接平原的門戶位置,二水因此在許久以前,形成了聚落。
直到八堡圳竣工,濁水溪的溪水灌注在原本乾燥的土地上,使得農作物生長,人們的生活改善,家族成員開始如瓜瓞綿綿。到了昭和11年(1936年),相澤謙一來到二水庄時,則已發展成一個還算熱鬧的聚落。有戲院、旅社、許多店家,還有一座熱帶植物園。植物園裡充滿各種熱帶才能看見的植物,茂盛橫生在眼前,綠油油的寬大葉面,從土壤裡吸飽水分,正近乎貪婪的吸收每一寸日光。
相澤謙一仰起頭,感受著日光,感受著從身旁流過的溫熱空氣。他的耳裡,傳進了陣陣列車的聲音。他也是搭著這樣的列車來到這裡。有些人則會繼續前行,從二水車站離開縱貫鐵路,在此轉乘集集線前往埔里或日月潭發電所方向行駛的列車。時代已經不同了,因為發電所的興建,溪水有了新的意義。汩汩水流轉換為電流,成為臺灣在發展時亟需的電力。
黃色碩大的花,掌狀的綠葉,在棚架上蔓生的絲瓜藤,相澤謙一的目光被它吸引。這裡不像家鄉秋田,這種植物在臺灣,幾乎隨處可見。這些作物受到水圳的灌溉而吸飽了水,在剛採摘完的絲瓜藤斷面處,不停流淌而出的水分。奔流不止的濁水溪,在這裡開出了黃色的花。
在二水庄,因為引進的溪水灌溉了田土。溪水終於能在此處多作停留,植物才有機會用他們細弱的根鬚,吸飽水分,舒展成葉、盛開成花、結實成果、萌生成蔭。眼前的絲瓜棚、漫步經過的綠蔭、庭院裡生長不停攀高的樹,好像都擁抱同一個源頭,相澤謙一也似乎總被這樣的主題吸引。
在相澤謙一就讀的秋田中學校旁的旭川上游,也有一座以藤倉為名的水道設施,提供了秋田市區所需的飲用水。過去,飲用著來自旭川的水,現在口中的稻米則被濁水溪水灌溉。從天降下的水,不僅住進身體裡,連同街道、房舍的燈火和生活所需,也來自濁水溪水在日月潭發電所產生的電力。
在那時候,年紀二十出頭的相澤謙一,於學校畢業後,每隔一、二年便更換一次工作,亦如潺潺溪水蜿蜒流過一顆顆的鵝卵石,不曾真正停留。彷彿品嚐生命的他,品嚐著每個地方的生活滋味。再沾了一些顏料,相澤謙一在畫布上描繪的仍是同一個主題,相似的綠意與相似的生機蓬勃,如此,好像能在不停變換生活裡,有了一些恆定和不變。如同他的工作在後來,雖然已經離開了二水庄,但在履歷表上的現住地仍留有二水庄的住址。
可能是習慣,可能是還沒找到新居,也或許他是一名喜歡帶上過去的人。昭和18年(1943年)入選第四回府展的〈晚夏風景〉畫的仍是滿是綠意的景色。等他在臺灣待過一些時日,戰爭結束後,相澤謙一回到曾經熟悉的秋田。旭川並沒有濁水溪那樣的個性,但相澤謙一和同窗好友,仍在這條溪水滋養的土地上成長,便有著同樣的回憶和認同。他找回了這群朋友,也喜歡和他們在一起。「昭5」是相澤謙一在秋田中學校校友組織的期別,代表昭和5年(1930年)畢業。參加過許多次聚會的他,總會留下當次聚會的紀錄。隨著年份推移,每次聚會看似相同,卻也有些不同,年隔一年,有的凋零,參與成員越來越無法齊全。
在昭和56年(1981年)的夏日,校友會辦了一次活動,要前往旭川上游的學校林。在那裡,還留有一些昭和4年(1929年)種下的杉木,也有些在前幾年取代已成材的杉木,而新種下的樹苗。相澤謙一走在生長了超過50年的杉木林,花了那麼多時間,他也早已經不是一名中學生。只是,杉木吐露的氣息,卻仍是如此新鮮,和年輕時聞到的一樣。
在明治年間出生,經歷過大正、昭和年間,而在平成27年(2015年)8月,昭5的相澤謙一離開了,如流水流過水圳,終於到達大海。他帶走了曾有的各種回憶,卻如水源灌溉過土壤,留下的繁茂作物。秋田的水,二水庄的水,都曾灌溉過他,留下他曾經活過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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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周宗賢、黃繁光等人,《二水鄉志》,彰化:二水鄉公所,2002。
2. 秋田県立秋田高等学校同窓会,《秋高同窓会だより》,第12號(1981-07-22),1版。
3. 秋田県立秋田高等学校同窓会,《秋高同窓会だより》,第98號(2015-11-25),頁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