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德合(臺南應用科大美術系講師,藝術創作者)
林雪洲 入選 臺展第4、7-10回
日治時期,臺展是臺灣畫家展現畫藝、揚名立萬的最重要舞臺,每當入選名單公布,報紙立刻大幅報導。當年的《臺灣日日新報》就曾介紹本文的主角林雪洲,提到他是海山郡板橋街林墻先生的次子,16歲時,以〈深坑溪〉(圖1)初次入選第四回臺展。19歲起,又再連續入選四次(第七至十回)。報載他於板橋信用組合(圖2)擔任書記,平日業務繁忙,僅能利用假日學習東洋畫,能獲五次臺展入選著實不易。(註1)
根據以上報導可知,林雪洲約出生於1914年,是業餘的繪畫愛好者。1930年入選臺展的〈深坑溪〉一作,是描繪1926年落成的「深坑鐵線橋」。對照當年落成時報紙上刊載的圖片(圖3),畫中的橋體結構、舢舨船隻等,都與照片中樣式近似;樹石、階梯、漁人、花草也都極為細膩寫實,美術史學者謝里法將之歸屬為受郭雪湖派影響的細密畫風。(註2)
林雪洲生平少有人研究,〈深坑溪〉的寫實細密畫風,是其自學而來?或有所師承?此尚待研究。但之後兩回臺展,均未見其作品。1933年的第七回臺展,他終於再以〈家鴨〉入選,此作風格及題材有了轉變,明顯受到呂鐵州(1899-1942)的影響。呂鐵州的傳統水墨早負盛名,卻在首回臺展意外落選,他決心赴日學習,進而榮獲「臺展賞」及「特選」等多項大獎肯定。林雪洲慕名而來,於1932年成了呂師的第一批生徒。(註3)〈家鴨〉以農家飼養的紅面鴨為題材,搭配竹叢、草花,野趣與精緻並存,是標準的臺灣味作品。可惜此作已佚失,比較呂鐵州1931年的〈蜀葵與雞〉一作,雞與鴨的動態、花草的描繪、色調及佈局,兩畫多有雷同,或可推想原作之韻味(圖4)。
在呂鐵州的指導下,林雪洲連續四年均以具裝飾性的花鳥畫入選臺展。1934年的〈藪蔭〉(圖5)寫生竹叢、枇杷、杜鵑鳥,記者林鹿二評此畫浮動缺乏安定感(註4);1935年的〈鷺〉(圖6左)則是寫生竹林中哺餵的白鷺鷥親鳥與雛鳥,立石鐵臣評此畫具有親切質樸的美感,可惜構圖散漫。(註5)連續兩年被評構圖浮動、散漫,他的老師呂鐵州如何應對呢?呂師在1938年第一回府展以「無鑑查」資格出品畫作〈哺育〉(圖6中),該畫與〈鷺〉題材、構圖均如出一轍,但鳥巢位置及竹叢均集中左下,讓整體疏密有致且遠近空間分明,正是對構圖批評的最佳回應與示範,師生功力果然有別。無獨有偶,呂師的另一位得意門生許深州(1918-2005),在1976年時也以白鷺鷥為題材創作〈鷺巢〉(圖6右),該作竹林簡化,鷺鷥親子動勢更為細膩精準。師生三人在不同年代,卻能透過作品互相呼應與對話,正可見證彼此的師承與演變。
林雪洲最後一件出現在官展舞臺的作品是1936年的〈秋〉(圖7)。報載當回臺展期間,全場只賣出十一件作品,且多是低價小品,〈秋〉以「八十圓」賣出,是次低價的作品。(註6)依此報導推測,〈秋〉的尺幅應該不大,然而此作似乎有意跳脫唯美拘謹的繪畫慣性,秋天造型多變的殘荷,取代了慣用的竹林與重複描繪的竹葉,乾枯扭曲的荷葉、彎折的枝梗與蓮蓬,構成線與面的交織,帶有幾分抽象性美感。左上角的藍色翠鳥、右下邊的亮紫色布袋蓮花,想必成了畫中焦點,吸引觀眾與買家的目光。
參加最後一回臺展後,林雪洲即自畫壇消蹤匿跡,未再見到其它作品,連續入選的榮耀、似有突破的繪畫風格,均戛然而止,殊為可惜。其原因何在?仍有待探索。
#名單之後269
註釋
1. 《臺灣日日新報》,1935-10-25(漢文8版);《臺灣日日新報》,1936-10-20(9版)。
2. 可參見劉錡豫,〈深坑溪〉,名單之後:臺府展史料庫,網址:https://taifuten.com/oblect/%E6%B7%B1%E5%9D%91%E6%BA%AA/#squelch-taas-toggle-shortcode-content-2(點閱日期:2023-09-07)。
3. 賴明珠,《靈動˙淬鍊˙呂鐵州》,臺中市:國立臺灣美術館,2013,頁138。
4. 〈臺展漫評 東洋畫を觀ろ/第三室〉,《臺灣日日新報》,1934-10-29(3版)。
5. 〈第九囘臺展相互評 西洋畫家の觀た 東洋畫の批評/第三室〉,《臺灣日日新報》,1935-10-30(6版)。
6. 〈入選畫賣約 多小品畫〉,《臺灣日日新報》,1936-11-05(漢文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