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知灝(國立中正大學台灣文學與創意應用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大迫多三郎 入選 臺展第10回
在美術教育體制尚未完全建構的日治臺灣,「臺展」的出現確實帶動了臺灣美術活動的熱絡。許多畫會、組織應運而生,也發掘出不少人的美術才華,更對自己人生未來有著不同的想像,當時在基隆任職的大迫多三郎正是如此。1936年第十回臺展入選名單揭曉後,各地記者分頭前往初次入選的畫家家中採訪,自然也來到大迫家中。
大迫多三郎在1930年進入臺北州知事官房文書課擔任雇員,1935年轉任職基隆市役所土木課。由於身負土木建設的職責,大迫當時多半住在基隆的水源地工程現場,都是運用夜晚的下班時間作畫。當記者來到位於臺北市本町的大迫自宅,記者描述他沐浴在「新婚夫妻的家庭氣氛中,充滿年輕的美好」,大迫太太仍不可置信的一直問「這是真的嗎?」(不相信自己的先生有入選?)(註1)
大迫多三郎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開頭就說:「這雖然是我第一次在臺展獲獎,但在此之前就曾在『松崎盟主』的『美術聯盟』中獲得多次獎勵。」他所說的就是「臺灣美術聯盟」,也是因臺展所帶動出的藝術組織。該組織成立於1934年12月30日,是臺灣史上第一個綜合繪畫、造型美術(建築)、雕塑與文學的文藝聯盟。創立者也是「盟主」松ヶ崎亞旗(松崎明長)是沒落貴族的後代,其父就是著名的男爵建築師松崎萬長。(註2)「臺灣美術聯盟」成立後,積極向官方提出對臺展的改革意見,包含改由文教局辦理、改善審查制度、會友任期與資格等,或也促成「臺展」在1938年轉為「府展」。此外,「臺灣美術聯盟」也曾有聯盟展覽與盟內的藝術討論,例如同樣參加「臺灣美術聯盟」的渡邊忠雄(註3)就曾自述,由於加盟了「臺灣美術聯盟」,接受盟內松ヶ崎亞旗與松本光治的指導,讓他獲益良多、畫功更加精進。(註4)而在1936年4月舉辦的聯盟第二回展覽裡,大迫多三郎就榮獲知名雕塑家後藤泰彥捐贈的「後藤氏賞」(註5),其畫功獲得肯定。而同年10月揭曉的第十回「臺展」,他也以五十號的畫作「港」獲得入選。
關於這幅「港」的創作過程,大迫多三郎相當得意的說到:「我最初想要畫基隆的夕陽景致,但由於是要塞地帶的關係,畫面可能會被嚴重刪去而無法展出。」「這次我決定畫淡水,然後設法籌到一筆錢,在星期天帶太太一起出去玩」(順便放閃?)「在那之後,用了十天的時間,以『Full speed』(全速,原文「フルスピード」)畫出這幅畫。」可知他是把與太太一起同遊淡水的印象,投射在這幅畫裡。
至於大迫自己對於這幅「港」的評價則說:「我對這幅畫作很有自信,或許夠水準可以投到『帝展』,現在想起來很可惜,但也沒有辦法。」而他未來的動向,大迫說:「我是為了讓生活充滿藝術的樂趣而畫,並不是以參加展覽會為目標來作畫。」但是「明年我一定會再參加臺展,或是以新人身分在『二科展』展露頭角也說不定。」從言談間可見大迫多三郎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更多想像,雖然只是第一次在「臺展」入選,但心中卻又更大的願景,希望以後能進一步參加日本本土的「二科展」,甚至是象徵日本帝國最高藝術榮耀的「帝展」。只不過,此後就未在其他展覽的文獻裡找到他的蹤跡,或許可以說1936年是大迫多三郎繪畫生命中最光輝的時刻。
1939年,「臺灣美術聯盟」的盟主松ヶ崎亞旗因病驟逝,聯盟也自然解散。同年大迫多三郎也轉任羅東郡役所庶務課離開基隆,翌年曾奉派前往中國的上海出差。(註6)1941年轉任文山郡役所庶務課直到終戰(註7),戰後生平不詳。
不以成敗論英雄,縱使大迫多三郎的最佳成績只停留在臺展入選,但從他的發言可以發現,「臺展」所發揮的效應不只是展覽本身,更帶動當時居住在臺灣的人(無論是臺灣人還是日本人)對藝術的追求、討論與未來的夢想。在沒有臺展的「平行宇宙」裡,身為公務員的大迫多三郎或許終其一生都只從事公務相關的土木事務,不復有投身藝術創作,甚至想參加「二科展」、「帝展」的念頭。為人類帶來更美好的境界,無論是實體的畫作還是個人心靈的美好與圓滿,或許才是藝術的價值所在。
#名單之後226
註釋
1. 相關報導見〈明朗の秋映える! 臺展初入選の喜び/臺展へは初めての出品〉,《臺灣日日新報》,1936-10-19(5版)。
2. 見李知灝,〈【名單之後】「男爵末裔」畫家松ヶ崎亞旗〉。
3. 見曾郁真,〈【名單之後】從〈車站附近〉看臺中驛的前世今生:渡邊忠雄〉
4. 見〈臺展初入選の 人たちの喜び〉,《臺灣日日新報》,1935-10-22(9版)。
5. 見〈臺灣美術聯盟の展覽會開く〉,《臺灣日日新報》,1936-04-11(9版)。
6. 見昭和十五年(1940)3月「臺灣總督府報」。
7. 相關經歷可見「臺灣總督府職員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