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之後】彩管與壽司：戰時下的畫家森永一握

撰文│吳姿儀（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碩士）

森永一握　入選　府展第4-6回

1941年3月，《臺灣日日新報》一篇採訪獨立展四位新入選的畫家報導中是這麼介紹他的：「背景較特殊的是臺北都通的『神田壽司』主人森永一握，此次是其用握壽司的手握住彩管的初入選。」（註1）由此說起，關於這位神田壽司店主──森永一握的繪畫之途。

繪畫之途的領路人──飯田實雄

森永一握是如何踏上繪畫的旅途呢？從報導中可以瞭解到，森永一握是飯田實雄作品的狂熱者，也是他的學生。由於史料的缺乏，目前並不清楚在此之前未見繪畫經驗的森永一握，是如何對繪畫產生興趣，並開始與飯田實雄學習繪畫。但可以確定的是，飯田實雄在1938年渡臺之後，曾於臺北本町一之一〇開設一間喫茶店「茶館羅甸區」（註2），並將這裡作為活動中心，開設了「臺灣美術研究所」並指導繪畫。（註3）由於「茶館羅甸區」與「神田壽司」的位址相近，推測森永一握應是在此期間與飯田實雄學習繪畫。1941年3月獨立展入選的採訪中，提及森永一握、古瀨虎麓、宮田金彌、吉浦鈴子四位初入選者都是久保田明之、飯田實雄成立的臺北「創元美術協會」的會友。

此外，森永一握也參與了當時由創元美術協會所舉辦的「臺灣聖戰美術展覽會」。1941年飯田實雄在《臺灣日日新報》上刊登一篇〈臺灣聖戰美術展〉的文章，從文章中瞭解到森永一握所分配繪製的主題為「海軍飛行員」（海鷲）。按照飯田實雄的說法，這是依照各自的喜好及畫風所分配的結果 ，由此看見森永一握當時參與創元美術協會的情形。（註4）

戰火下的壽司與彩管

1938年《臺灣日日新報》的一則報導中提及「臺北市京町一丁目二五番地森永智惠登氏（略）森永氏是都通的神田壽司的店主」。（註5）在《臺北市商工人名錄》中，也記載著神田壽司的店主為「森永智惠登氏」。（註6）藉此推測「森永一握」應該是他用於創作的筆名而並非本名。1941年森永一握以西洋畫作品〈和平進駐〉首次入選第四回府展。關於這次以戰爭相關題材的創作，森永表示：「在慰問活躍於野戰的皇軍將士而前往廣東時得到靈感，歸程後描繪這次的〈和平進駐〉」。（註7）本職並非畫家，而是壽司店店主的森永一握為什麼會前往廣東戰爭前線慰問皇軍呢？透過1938年報導可知，森永一握是帶著壽司去給前線將士食用，因此被戰爭時的情景所觸動，繪製下這幅作品。

〈和平進駐〉雖然是以戰爭相關題材入畫，但並未看見砲火喧囂的戰爭景象，而是描繪出征戰前的士兵運用馬車搬運砲彈或物資、休息的身影，呼應畫名「和平」二字。作品尺幅較寬，在構圖上可以看見前景、中景及遠景分明，呈現出空間上的遼闊之感。（註8）

畫家走入日常

1942年森永一握以作品〈撰茶〉入選第十二回獨立展。這幅作品森永生動地描繪出製茶的過程。從服飾來判斷，森永所繪製的地點應該是臺灣，而從形似騎樓的建築與產茶來推斷，這裡可能為臺北的大稻埕。畫面最前方工作的人正專注地坐在竹籩前挑選茶葉，右後方騎樓下也都聚集做著同樣工作的人們，呈現庶民生活的勞動日常。大稻埕是著名的茶莊集中地，有許多婦女在這裡進行揀茶的工作。有趣地是，畫家新見棋一郎也曾以此作為創作題材，繪製〈撰茶〉一作入選第四回府展。由此窺見兩位畫家在繪製相同題材時，選擇不同的取景與詮釋方式。

除了人群活動的描繪之外，森永一握似乎也對繪製植物抱持著興趣。1941年初入選獨立展的作品便是臺東的蝴蝶蘭。之後入選府展第五回及第六回的作品〈蘭〉以及〈紫陽花〉，他再次以花卉作為畫作的主題。

作品〈蘭〉可見畫面右下角有一盆形似「國蘭」的植栽為主角，葉片細長呈劍形，向上直立而往外彎折，呈現出葉面的紋路及光影。左上角掛著向下生長的植物，可能是不同品種的蘭花，葉片呈現不同形狀。後方架上擺放不同形狀大小的花器，增添畫面整體的豐富性，看見畫家用心地描繪各個角落。另一件作品〈紫陽花〉（繡球花）為靜物畫。球狀的紫陽花被種植在沒有華麗裝飾的質樸花器中，淺色的花與深色的葉在平面上投射下不同的光影，展現他更貼近於日常生活的畫作。左下角有清楚的落款「二六○三　一握」。

由於受到史料的限制，目前並不能完整知道森永一握在臺灣的生命故事。但無論是森永帶著壽司去前線，並繪製戰爭題材的作品，又或是取材於臺灣日常生活的一隅，都是在喧囂紛擾的時代裡靜靜地留下一抹彩管的痕跡。

#名單之後285

註釋

1. 〈四人揃って初入選　獨立展に氣を吐く本島畫壇の人〉，《朝日新聞．臺灣版》1941-03-13。
2. 臺北市勸業課編，〈飲食店、喫茶店〉，《臺北市商工人名錄　昭和十四年版》，臺北：臺北市役所，1940-03，頁243。
3. 東京文化財研究所，〈飯田実雄　日本美術年鑑所載物故者記事〉，網址：https://www.tobunken.go.jp/materials/bukko/9195.html（點閱日期： 2024-03-03）。
4. 飯田實雄，〈台灣聖戰美術展〉，《臺灣日日新報》，1941-09-11（4版）。中譯見顏娟英，《風景心境──台灣近代美術文獻導讀（上）》，臺北：雄獅，2001，頁363-364。
5. 〈海相及荒鷲隊から　軍國壽司屋に感謝狀　家寶と押戴く感激の森永氏〉，《臺灣日日新報》，1938-01-27（7版）。
6. 臺北市勸業課編，〈飲食店、喫茶店〉，《臺北市商工人名錄　昭和十四年版》，頁242。
7. 〈第四回府展入選者 新入選は二十八名 きのふ發表〉，《臺灣日日新報》，1941-10-24（3版）。
8. 劉錡豫，〈和平進駐〉，名單之後：臺府展史料庫，網址：https://taifuten.com/oblect/%e5%92%8c%e5%b9%b3%e9%80%b2%e9%a7%90/（點閱日期：2024-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