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坤毅(打狗文史再興會社理事)
林富雄 入選 臺展第9、10回
參與高雄市美術研究會、高雄市美術協會及高雄市國際美術交流協會等團體發起的林有涔,是公認的高雄畫壇元老之一,在繪畫界及攝影界皆十分活躍。然而這位畫家成長歲月中,有這麼一段「富雄」的記憶鮮少人知,甚至衍生數個眾說紛紜的版本。在他逝世十多年後,我們只能嘗試解讀遺漏的文獻記述,重新拼湊其耐人尋味的過往時光。
1914年出生於艋舺下崁庄的林有涔,幼時在東園公學校(今臺北市立東園國民小學)畢業後,接著就讀末廣高等小學校(今臺北市立福星國民小學)兩年,不過因家中經濟驟變,只好放棄後續一般中學校教育,改入曹洞宗中學林(今臺北市私立泰北高級中學),半工半讀地在1932年完成學業。(註1)爾後,林有涔由其兄長資助赴日,(註2)修習的是聲樂。(註3)
港邊的美術邂逅
1935年林有涔以老師給予的雅號「林富雄」,投遞兩件作品參與第九回臺展,其中〈花束のある靜物〉獲得入選肯定;他受報導時表示,對於繪畫的興趣源於小學校時代,不過林有涔當時所在地竟註明為高雄市入船町二丁目九番地。(註4)長期在北部生長、求學的他,是如何與南方港都結下不解之緣呢?
過去不少專書記述林有涔到東京一段時間後,便放棄聲樂轉學美術,(註5)進入洋畫研究所,又被老師推薦到二科會研究所進修,師事熊谷守一。但奇怪的是,所謂在東京的洋畫研究所都不見其詳名,時間點更是眾說紛紜,從畫家莊世和在專文中提及後藤俊為林有涔同期同學,(註6)以及林有涔後來與橫山精一往來密切的線索觀之,(註7)不免令人懷疑這個洋畫研究所可能是由高雄美術協會設於高雄西子灣者,(註8)林有涔大約於1934年返臺後在此修習繪畫,而推薦林有涔入二科會研究所的人興許為小澤秋成。(註9)只是他為何來到高雄,仍是一個未知的問號。
1936年第十回臺展,林有涔仍以「林富雄」之名投件,作品〈ランプのある靜物〉入選,其所在地同樣標示為高雄,(註10)是故他到二科會研究所的時間應是在此之後,但大概為期不長。林有涔返臺後,1937年進入高雄州商工獎勵館成為雇員,(註11)或許是受該館產業書記橫山精一引介,隔年高雄州產業美術協會成立時,橫山精一與他也分別任職該會理事及技手,(註12)進一步推廣工藝及商業美術。此外,鑑於工藝美術與鄉土文化緊密關聯,林有涔除了參與南方民藝協會,(註13)還曾在刊物《民俗臺灣》中執筆,(註14)和顏水龍及萬造寺龍等人皆有互動。
一頭栽進「寫真」世界
林有涔應是在高雄州商工獎勵館從事美術設計事務的影響下,逐漸開啟他對攝影專業的興趣,1940年間加入全關西寫真聯盟成為地方幹事,(註15)作品常見於《高雄新報》,也常在該報發表觀點。(註16)林有涔最早的攝影展出,有可能是1940年湊小學校(今高雄市立鼓山國民小學)為紀念皇紀兩千六百年,在商工獎勵館舉辦寫真展覽會,當時他提供作品共襄盛舉。(註17)
1941年間林有涔沿用「富雄」的雅號,更名為「山中富雄」,在高雄寫真防諜聯盟成立之初成為常任理事,(註18)該團體由三十多人組成,陳啟川及郭法都是成員之一。(註19)1942年末由林有涔擔任隊長組成カメラ(Camera)隊,走訪高雄州內的農村,以收穫風景為題進行取材,隔年初在高雄公會堂舉辦展覽會,(註20)因頗受好評,又舉辦了春季風景的攝影活動。(註21)
過去不少林有涔的相關專書裡,大多撰述他在1941年投考東京寫真專門學校,1943年才返臺進入高雄州商工獎勵館任職,(註22)但根據報紙文獻內容研判,主導前述許多活動的林有涔恐怕並無法長期身處東京,且早在1938年他就已服務於高雄州商工獎勵館。可能性較大的應是林有涔是為進一步修習攝影,1942年上旬獲得攝影最高學府——東京オリエンタル寫真學校(東洋寫真學校)的入學許可,(註23)並在其主管同意下赴日,展開為期三個月的學業。(註24)
1943年林有涔在第一屆臺灣登錄寫眞懸賞募集中入選,高雄州內另五名入選的有林田彌惣兵衛、手島之晴、陳啟川、城戶哲彥、中本利一等,他是唯一獲得佳作者,其實力可見一斑。(註25)二次大戰後,林有涔曾長期服務於高雄市政府事務股、建設局秘書室、公共車船管理處等單位,1971年卸下官職後大量創作,攝影作品曾入選日本二科會寫真部展,並在郎靜山邀請下加入中國攝影學會,更曾獲頒該會榮譽博學會士。(註26)林有涔舉辦過多次個展,甚至遠到新加坡國家畫廊展出,還曾由新加坡文化部授予文化交流功勞獎章。(註27)
林有涔可謂促進高雄藝壇與國外交流的大功臣,成就包含日本、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美國、德國和國内的藝術大展。只可惜這樣一位文化藝術的播種者,九十多歲時已長期臥病在床,在2010年最後的個展開幕隔日與世長辭,(註28)留下許多未解的謎題。十數年後的今天,我們回顧那段被遺漏的「富雄」歲月,探究影響林有涔美術人生的重要過程之餘,也提醒眾人當前臺灣藝術史接續再研究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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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吳國華,《美術高雄—開元篇》,高雄:高雄市立美術館,1994,頁201。
2. 林佳禾,《美術高雄—當代篇一九九五附錄》,高雄:高雄市立美術館,1995,頁664。
3. 洪根深、朱能榮,《臺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高雄地區(上)》,臺北:日創社,頁78。
4. 〈臺展初入選の 人たちの喜び〉,《臺灣日日新報》,1935-10-22(日刊9版)。
5. 吳國華,《美術高雄—開元篇》,頁201。
6. 林有涔、蔡文生,《林有涔畫集》,高雄:林有涔,1997,頁6。
7. 根據後藤俊所述,橫山精一曾在高雄美術協會的繪畫研究所中與同好們切磋砥礪。
8. 蔡幸伶在〈從「白日會」探討高雄州之洋畫發展〉一文中亦推測該洋畫研究所應設於高雄。蔡幸伶,〈從「白日會」探討高雄州之洋畫發展〉,《藝術學》,27(2011-05),頁167-220。
9. 高雄美術協會繪畫研究所開設於1933年11月,二科會畫家小澤秋成曾在此教學。
10. 〈絢爛たる豪華版 臺展入選畫發表 輝く新人の進出〉,《臺灣日日新報》,1936-10-19(日刊7版)。
11. 濱尾南雲,《高雄州下官民職員錄》,高雄:高雄ニイタカ社,1937,頁13。
12. 西澤基一,〈高雄州產業美術協會生ル〉,《高雄商工時報》,1卷3號(1938-09),頁55-57。
13. 〈瑞午の節句に因む座談會〉,《臺灣日日新報》,1936-10-19(日刊7版)。
14. 末次保,〈執筆者紹介〉,《民俗臺灣》,1卷2期(1941-08),頁19。
15. 〈全日本アマチユア傑作展を見て〉,《高雄新報》,1940-10-08(日刊6版)。
16. 〈寫眞文化と指導者の責務(一)〉,《高雄新報》,1942-09-21(日刊4版);〈寫眞文化と指導者の責務(二)〉,《高雄新報》,1942-09-22(日刊4版);〈寫眞文化と指導者の責務(三)〉,《高雄新報》,1942-09-23(日刊4版)。
17. 〈祝二千六百年 童心を描く寫真展覽會〉,《高雄新報》,1940-02-17(日刊7版)。
18. 〈高雄寫真防諜聯盟〉,《高雄新報》,1941-11-23(日刊3版)。
19. 〈ご奉公を念頭に研究〉,《高雄新報》,1943-01-26(日刊3版);〈『寫真の見方』に就て(一)〉,《高雄新報》,1943-02-21(日刊4版)。
20. 〈ご奉公を念頭に研究〉,《高雄新報》,1943-01-26(日刊3版)。
21. 〈春の風景を撮影〉,《高雄新報》,1943-03-07(日刊3版)。
22. 吳國華,《美術高雄—開元篇》,頁201;洪根深、朱能榮,《臺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高雄地區(上)》,頁78;林有涔、蔡文生,《林有涔畫集》,頁6。
23. 〈放送塔〉,《高雄新報》,1942-03-23(日刊3版)。
24. 根據日本國立公文書館所藏《各種学校台帳・一》資料所示,東京オリエンタル寫真學校的休業時間為三個月。
25. 〈八九點の盛況〉,《高雄新報》,1943-01-22(日刊6版)。
26. 吳國華,《美術高雄—開元篇》,頁201。
27. 林佳禾,《美術高雄—當代篇一九九五附錄》,頁767。
28. 楊菁菁,〈藝壇前輩林有涔辭世 彩藝人生成紀念展〉,網址:https://art.ltn.com.tw/article/paper/365595(點閱日期:2024-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