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黃博鈞(磚木取夥故事劇場編導)
呂璞石 入選 臺展第3、4回
若讓時間入畫,會成為什麼樣的作品?在試著回答前,得先來找找時間。
至少,我們已經知道,時間也許不喜歡孤獨,不喜歡單獨存在,它要和誰待在一起才會被注意到。想像一個全然靜止的空間,所有一切都靜止了,空氣、呼吸、心跳全都停止變動。時間,是否還在那裡?於是,語言裡,開始習慣用流動、經過、累積等動態,形容時間。彷彿這樣,便能掌握時間。
從有了一個念頭畫下第一筆,之後每一筆都在時間裡完成。呂璞石的作品,便記錄著時間。曾經,他用了30餘年畫下〈靜物〉。每次動筆,便在畫布後記下日期。如同端詳萬物變化,看到壺底灰色的礦物沈澱、海濱浪濤侵蝕著海岸。呂璞石耐心地,觀察且嘗試著,想從畫作發現新的道路。
呂璞石面對畫作的態度,如同待在實驗器材前的他。待在曾作為臺北帝大工學部的館舍裡,經歷過東北帝國大學工程部機械工學科訓練的呂璞石,與這棟建築同樣跨過日治時期。現在,他已經是臺灣大學的教授。
他正和學生們細細講解並試圖從屢次的實驗中,釐清鋼鐵材料在熱處理過程裡各種變化的影響因子。他們讓溫度增一度、減一度,氮氣成份加1%或少1%,氣體流動的速度快一些,還是慢一些,用那一點點的些微改變,試著找到會讓多一些碳元素駐足鋼鐵的原因。
時間,成為在過程變化裡的陪伴。變化過程中,鋼鐵裡的碳元素,或是畫筆上的顏料,物質摻著時間,一點一點積累在呂璞石面前。彷彿可以紀錄了鋼鐵成分的變化、畫作內容的變化,還有呂璞石自己的變化。從他最初入選臺展的〈坂 (坡道)〉到日後的〈海景〉、〈靜物〉系列作品。呂璞石的內在,如同鋼鐵裡的成分置換,添了繪畫元素,添了好奇渴求,少了迷惘摸索,在滿是生命熱能的熔爐裡,隨時間變化,置換成現在的樣子。
回到最初的問題,時間該如何入畫?也許,每幅作品裡都包含時間,以及畫家作畫當下最真實的模樣。然而,透過家族或文化的背景,展現反覆琢磨習得的知識與技能,畫家們得以在世界立命安身。出身自臺中神岡三角仔呂家的呂璞石,在他身上,呂家長時間發展的家族底蘊,正用繪畫的形式通過呂璞石,通過他的畫筆而被呈現。
不僅是呂璞石,每位畫家的作品,都是積累的時間。作品,從空無到完成,經過的都是時間裡的色彩混合、增補添減。畫家生命裡的起伏更迭,被凝鍊入筆端,畫過時間,畫進作品裡。畫家們,持續汲取來自世界的成分,融入生命,融入創作。
重新看向,那些被細心過對待的作品,它們的樣貌和深度已全然不同:駐留南國的時間〈南國清秋〉、片羽飛越的時間〈やまむすめ(山娘)〉、山的時間〈高山爽秋〉、習藝的時間〈室內坐婦〉、相互倚靠的時間〈無題〉。每幅作品都有時間,也都是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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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李問、廖明中,〈一棟建築的生命之旅——舊機的歷史變遷〉,臺大意識報,網址:https://cpaper-blog.blogspot.com/2010/06/blog-post_5879.html(點閱日期:2023-10-06)。
2. 呂璞石、黃振賢,〈鋼鐵材料埋在鑄鐵削片中之輝面熱處理之研究〉,《化學》,第2期(1962-06),頁51-56。